一

黄伟文（Wyman Wong）生于1969年5月21日，比林夕小八岁。

 

1993年他开始填词的时候，林夕已经写出无数脍炙人口的作品，而前辈词人卢国沾林振强黄霑潘源良等仍然活跃在词坛，此外尚有刘卓辉张美贤周耀辉等人也在迅速崛起。面对这种局面，他只好求新求变。

 

这一点和古龙当年开始写武侠时的情形有些类似。但说起来容易，真要动手通过文字建立自己的江湖，而且是一个与别人有差别的江湖，恐怕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这种难度。

 

好在古龙和Wyman都是天才。

 

二

Wyman一直有意识地追求不同，追求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当他推敲某一句歌词的用字时，感觉有人做过，他会尽量避免。

用他的话来说，“有人做过的东西根本没必要让我来重复，我希望写只有我能写的东西。“这很大程度上与他的性格有关，就算他做别的事也一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的。

 

他第一首大热作品叫《（你没有）好结果》（李蕙敏，1995），歌名里的括号是由于唱片公司害怕听众接受不了好像在骂人的歌名，而Wyman又非常坚持，最后双方就妥协成这个样子。

 

而这对括号恰恰巧妙地道出了人们的某种心理：表面上我们会祝福分手的恋人过得幸福，其实“你没有好结果”才是我最真实的祝福。今天你把我伤得体无完肤，来日你何尝不会为别人哭天喊地？而我只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等欣赏你被某君／一刀插入你心。

 

整首词配上李蕙敏幽怨的唱腔听起来让人害怕，每一句都像是对旧恋人恶毒的诅咒。Wyman的风格在这首歌里得到极大的展现，纵使以前有无数情歌在谈论分手，但这首与别家的就是不同。

 

三

Wyman还有个特别之处，就是很喜欢写系列歌曲，比如的“五行“系列：《金刚经》《木纹》《水花四溅》《惹火》《沙》。

 

陈奕迅的病态三部曲：《打回原形》（人兽恋）《防不胜防》（人鬼恋）《十面埋伏》（跟踪狂）。

 

官恩娜的海陆空三部曲：《千帆》《地平线》《暗恋航空》，从海洋陆地和天空三个角度去写一段恋爱。

 

陈奕迅的”男人玩物系列“：《葡萄成熟时》（2005）《人车志》（2006）《沙龙》（2009）《陀飞轮》（2010），这个系列通过男人一生追求的美酒跑车相机和手表来写人生的种种感悟：“谁都心酸过／哪个没有”的唏嘘，“我有车我有压抑／需要发射'的欢快，“其实人生并非虚耗”的感慨，“秒速捉得紧了／而皮肤竟偷偷松了”的无奈，不管你处于人生的哪个阶段，一定有某句词击中你。

在2010年“DUO“演唱会上陈奕迅把《裙下之臣》这首描写现代都市里各种病态男女的歌也加进“男人玩物系列“里来过一次极其大气澎湃的联合演绎。

此外还有和不同作曲人不同歌手合作的“小姐系列”：《不欢乐小姐》（陈慧琳，1995），《怕上镜小姐》（赵学而，1996），《超友谊小姐》（张佩金，2002）。第一首歌写爱人离去后都会习惯，只是这习惯“笑中有泪”，我成了一个不快乐的人；第二首歌直面成为明星的代价就是隐私减少，而且出境通常意味着伪装；《超友谊小姐》写一种微妙的心理：当两个人相处到某个程度女生渴望关系更进一步，给男生暗示而对方“从来没企图越过这界限”，让女生处在想要超越友谊而无法超越的纠结当中。

 

还有跟作曲人陈辉阳合作写给不同歌手的“垃圾四部曲“：《垃圾》（卢巧音，1998），《绝》（傅佩嘉，2000），《漩涡》（彭羚+，2009），《破相》（容祖儿，2010）。这四首歌分别写卑微的暗恋、失恋后的绝望、婚外恋以及过去的感情留给当事人的后遗症。这个系列跨度长达十几年，Wyman用词辛辣，让听众不自觉地代入自己，在感叹爱情易逝的同时，也能听出一身冷汗。

 

四

以上列举的这些系列并不是全部，这当中的每首歌都足够拿出来单独写一篇乐评，它们内涵丰富，凝结了词人对人生的思考和态度。

Wyman对自己填词的能力向来自信，他曾在一个访谈中透露，如果现在要举办一个不记名的填词大赛，全港喜欢填词的人都来参加，他一定能进前三甲。

一流词人笔力所及的地方，绝不止男女的情情爱爱，Wyman常在歌词里为不被社会主流认同和重视的少数人发声（当然包括男男和女女的同性之爱），这方面的话题多见于和的歌。你若有兴趣了解，可以从2008年一张叫做《Ten Days in the Madhouse》的专辑开始。

 

Wyman是个有意思的人，填词人只是他其中一个身份；而即便只关注他的词作，想要在一篇文章里说尽他两千首左右作品中的喜怒哀乐，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本文只是个引子，他填词的种种细微幽深之处——比如超强的比喻能力和叙事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想象力——我一定会在以后谈及具体的歌曲时多说几句的。

 

如果你想在中文歌曲里听到不一样的表达，如果你想了解这个有趣的填词人，最好的方式当然是去听他写的歌了。

五

2013年我借用Wyman为卢巧音填词的《垃圾》原曲填了一首《接机》，以此作为本文的结尾。

 

《接机》

曲：陈辉阳

词：阿七

长途交通吓不倒我 安静穿过
陪伴我的人那么多 其实也不错
回来的路牵手走过 曾经寂寞不算什么
打起精神迎接那好生活

一起牵手的路不如地铁贯通
不知会在哪站失了踪
像是在走迷宫
已经一脸倦容
也忘掉要快乐的初衷
为你拿行李不轻松
走散在人群更沉重
没法再欣赏你笑容
去假装这结局很轻松
还记得树木的青葱
来不及看到繁荣
眼睛已朦胧

为何牵手的路不如地铁贯通
不知会在哪站失了踪
像是在走迷宫
已经一脸倦容
也忘掉要快乐的初衷
为你拿行李不轻松
走散在人群更沉重
没法再欣赏你笑容
去假装这结局很轻松
还记得树木的青葱
来不及看到繁荣
眼睛已朦胧

为你拿行李不轻松
走散在人群更沉重
没法再欣赏你笑容
去假装这结局很轻松
还记得树木的青葱
来不及看到繁荣
眼睛已朦胧

你现在又在谁怀中
要是我没有期待
怎么会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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