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年多前给薛之谦写过一篇文章,彼时他其实已经很火了,《演员》翻身仗是14年底的歌,大面积的人设构建与宣传,15年就已经做得声势浩大,实际上,被他的人设彻底迷恋也好,对他的炒作颇有微词甚至强烈哂之也好,或者超然一些,专心听歌也好,其实都是一直以来共存于大群体中的几个大类,并未有什么凭空生灭,至多不过不同时期,力量对比有点变化罢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像某些朋友那样,猛烈开火一番:“你们这些落井下石的人早干嘛去了你们也不是什么善类”,我已算是不八卦的人,对这种事情,都已经算是早有印象了,太阳底下无新事,犯不着选择性失忆。
既然他是个音乐人,我也确实更着眼于他歌手的一面,那就还是,说点薛之谦的音乐。
网易云固定有节目给歌手做专访,是我比较爱看的,毕竟,自己做音乐的人,听他们用语言叙述的方式表达音乐方面的思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也看过薛之谦的某一期(应该不止一期吧),对他的某一句话印象很深:
“华语乐坛需要一些新东西,以前的那些东西已经被优秀的前辈写尽了,无法超越了,我尝试探索一些新东西。”
此话有其对的一面。薛之谦一直是一个对歌词写作有所执着的歌手,即算到现在,我也认为他的纯作词能力是相对最好的那一批(排除几位大佛):
首先产量高,他自己的歌已经能够撑起大规模巡演了,且有相当一部分自己作词,这在30代歌手里,实际上是很难能可贵的。
其次韵律感很合辙,这一点超脱文本意义以外。很多人吐槽薛之谦的词作中经常出现语焉不详的情况,这可能跟他脑回路过于庞杂,跳跃而行,试图表达的信息量相较于文本量有所溢出,却又缺乏足够的文学功底积累,从而无法有效地精简,或者写出微言大义的句子来提高表达效率,而只能选择“跳着写”或者“漏着写”(这一点我还蛮理解的,因为在写作上这个不良习惯我自己也非常严重)。但与此同时,甚少有人会说他的填词配合演唱有所别扭,这是一种宝贵的语感加持,来源于一定的天赋锤炼和成熟的商业模式的打磨。
进一步,因为肯琢磨,他是偶尔会有金句的。
最后,特别重要的一点,薛之谦作词整体阴郁,他主要写情歌,但他的情歌里确实会试图比“我爱你你爱我”和“我爱你你不爱我”展现更复杂的个人人性和社会特性的问题,《演员》里的表里不一的情感危险态,《高尚》里的自我剖析与嘲讽,《动物世界》极其复杂的感情立场,都还是有一定的表达效果的。这也是他所说的“新东西”。
然而这话的局限性也很明显,也是不止存在于薛之谦的概念里,甚至存在于大半个华语流行音乐生态系统里的不恰当倾向——对歌词的过分看重。
有两个方面:一是重词不重曲(部分民谣);一是认为词单独拿出来必须要经得起推敲而忽视为了与作曲编曲结合可能要做的妥协(例如周杰伦为了克服华语限制线条而做的模糊化咬字,和现在越来越多填词倾向于edm或者其他前沿音乐形式的需要而强调的hook句就经常被非议)。
实际上,如果真得要寻求音乐的新东西,歌词以外的部分,至少不能被置于歌词之后才对。
薛之谦的作曲能力,不能算差,首先还是那一点,算比较高产,另外流行度也不算差,《演员》的副歌,《我好像在哪见过你》的pre-chorus都写得很好听。但最大的问题是,太倾向于传统芭乐,导致局限性大,不够新颖——本质上来说还是老东西,只是资源变多,或者说有了钱了,制作上的打磨会更加精致且更符合市场期待。也因此他的作曲几乎只能适用于本人的那种苦情表达,所以他几乎不会给别人写歌写出热单(要知道,即便周董这种写作风格和个人演绎风格契合度高到爆表的人,在创作巅峰期给别人写歌那都是一写一准,《小小》《如果你也听说》《亲爱的那不是爱情》等等,这就是极为巨大的作曲功力的差距了),算是一个侧面表现。
制作上的问题则类似,也是本质不够新颖,但还是比较过关,不差,不够好。
所以实际上,薛之谦致力于新元素的想法,是有巨大局限的,这使得他本来就只可能做到一个不错的音乐人,而不可能有更高的上限。这点其实早有所表现,我对他的期望,也从来只是在写词功力上能更加精进。
至于演唱能力,考虑到前文所述他的意识形态问题,实际上他的录音棚唱功还不错,至于现场,这一点很可惜了,因为随着巡演的进行,他是有一些live功力的进步的,以往虚弱的换声区漏气假声正在逐渐被压缩得更好,配合他原本就很好的中低音下潜,其实可能有机会修炼成很稳固浓厚的一把不错的嗓子,但是他当年的潇洒咬字死活找不回来(他可能自己也不想要),再加上他那个非常薄弱,不见长进的气息底量,更进一步的可能实际上也大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有过一种说法,薛之谦的火,是对好好出作品的音乐人的一种肯定和激励;但他这么火,是这个整体乏善可陈,营销过于突出,审美单一顽固的市场对所有听众的无情嘲讽,其实很有道理。
至于为何,大部分,如前所述,他就是这样,还好,但远远不够好。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的音乐形象或者说音乐人格,其中就蕴含了深情执着的要素,此番之后,他对音乐本身的真诚不仅要因为炒作的更多曝露而必须被质疑,他在音乐创作与表达中的这些深挚的成分,也必须被,无可避免地被打上问号。
张雨生说过创作唯真诚二字而已,这句话其实是一定程度上的醒世恒言。